羅向揮

        每當看到過世的外公照片，就不由得想起母親滿臉的愁容還有那滿頭的白髮， 這一切雖已經過了十多年，但是一幕幕的景像彷如昨日般清晰。八十年代的高雄港，每天都有一群在汗水的洗禮下為生活奮鬥的港口工人，裡面有一個高壯、黝黑的身影；他粗壯的臂膀承擔了一個8口之家，那就是我的外公。記得當我9歲時因母親在家待產，為了方便暫時把我寄住在外公家；每天到了黃昏時刻只要看到外公下班回來，我一定馬上放下手邊的玩具，並且立即快閃，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嚴肅的眼神與低沉的語調嚇到，當時最大的希望就是期待早點回到自己父母的家中。

        一個下雨的夜晚，外公一如以往的在吃完飯之後坐在客廳看著電視，手中拿著外婆泡好的烏龍茶；膽小的我安靜的坐在角落只敢用餘光看著外公的一舉一動。不知道為什麼，那天我突然感覺到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，心裡也莫名的有種淡淡的哀傷…。回到父母的家裡已經是當年的六月，家中新添成員的喜悅還有跟雙親的團聚，讓我暫時忘了外公的身影；只是偶爾看到母親跟外婆通電話的時候憂慮的表情。猶記得那是九月的第一個禮拜天，父親由外公家回來以後召集了我們幾個小孩並跟我們說：外公住院了，因為他得了肺結核…；這時驀然想起外公為何突然變老了。

        因為外公一直被隔離，我們也不能去探視，只能藉由書信知悉他的狀況，母親總是憂愁的看著外公的信，時而喃喃自語著；沒人知道外公這次需要多久才可以出院回家。某天晚上我獨自在家，看著牆上外公跟我們全家的合照；突然興起寫信給外公的念頭。我拿起鉛筆一字字慢慢的寫下對外公的祝福與思念，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最後一句話：「阿公，你要加油！我們都在等你回來。」隔天母親把我的信和食物一起送給外公，隔了幾周都沒有外公的消息；直到一天母親給我一封信說是外公給我的，且外公說希望我睡前再看。那晚我早早的上床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封信，外公用我當時可以懂的文字與注音符號跟我述說這些日子的經歷；重要的是他還跟我說，他知道每次我看到他都想躲開，藉這機會希望我可以體諒，因為他的父親也是這樣教導他，所以母親還有我也是這樣的被對待；無非希望日後我知道這些嚴肅的態度對我是好的。我已經忘了以後的日子裡所發生的細節，但我永遠記得那封信給我的感動；對我來說外公已經不是一個嚴肅的長輩，而是一個默默守護我的天使。

        那段得到肺結核的歲月，對外公來說是漫長等待的同義詞，母親也常說外公那段期間，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的病房裡，面過每一個治療的階段。那個我記憶裡的硬漢，也必須在這樣的過程裡放下他的堅持，做個合作的病人；不過我想也正是外公這樣的個性，才使他可以熬過那段時光，也讓我們看到生命的可貴跟親情無私的守候。

        多年後回想起那段外公罹患肺結核的日子，雖然對家人來說那是一段艱苦的過程；但是對一個年幼的男孩來說， 那也是一段體驗親情至愛的經歷。外公幾年前已經過世了，但我永遠記得，那一個藏在溫柔字句裡面以及堅毅對抗疾病的長者風範。